仓管高亚(小小说)

　　高亚伸伸懒腰，动动胳膊，将热乎乎的棉被往身子底下扎紧，开始浏览手机信息。蓝天小区出现新冠肺炎患者，小区已封门!

　　高亚睡不着了。

　　到物业确认消息，高亚打开家门、取下口罩就直奔厨房：米是新买的一包，三十斤，刚拆封;面条有两筒，四斤;白菜两棵、红菜苔、白菜苔各一把;拉开冰箱，鸡蛋还有五十多个，一斤重的新鲜边鱼两条，猪肉一斤多。

　　高亚把老婆、儿子召集起来，说：我们现在不只是隔离半边城，而是隔离在家，能不动就不动，节约食物、保存体力!

　　老婆哼了一声。儿子说：明天初二，不是要去外婆家吗，就住她家不走。

　　小子哎，你听清楚了：本小区已封门，别的小区也会封门!

　　中午，他煎了一条边鱼，炒了红菜苔，煮了瘦肉鸡蛋汤。吃完饭，老婆搂床棉袄窝在沙发上，看她的爱情故事片;儿子缩在床上，在手机上和同学闲聊;高亚也坐到沙发上，将脚放在小方桌底下的烤箱上。

　　房子没吊顶，无天花板可数，他将眼睛挪到地上。老婆，有尺子么?他问。老婆眼都不抬一下，只摇摇头。

　　初二中午，他们吃了另外一条边鱼的一半、白菜苔的一半。老婆守爱情肥皂剧，儿子做作业。他和老婆约定：特殊时期，电视机晚上只能播放新闻。他站到阳台上，看着小区的院子。窗户整齐划一的格式、颜色，挺有意思的。

　　老婆，我数了一下，对面楼高二十九层，一层有十八个窗户。

　　窗户能顶肉还是鱼?你昨天算出公摊面积多了，能找开发商扯皮么?老婆希望他也看电视打发时间。

　　他不再言语。打开微信，看到业主群都在谈“坐牢”感受，他说他在数窗户、地板，有人说数羊，还有人说数头发吧，头发最难数。他就找新鲜的说：我去数树叶。

　　“流浪者”在群里说他一家人从广州回来，准备歇一夜就回乡下过年，没想到第二天就封城封店，问谁家有粮食。

　　我家有米，谁家有菜啊?高亚快速回复。回复完后，看了看老婆，老婆剐了他一眼，他想撤回消息，但觉得群里这些人和他互动，也算尊重。人，不都是互相尊重么?他拿着手机征求老婆意见，老婆说：你不是大话都说出去了?这小区，你认识几个人啊，逞能!

　　老婆@流浪者：请找那个数树叶的中年男人领米。

　　高亚向老婆伸了下大拇指，将米倒出来三分之一，经过老婆身边时，他讨好般讪笑：没钱数，数树叶也不错，是吧!

　　来到空无一人的小区，他找到靠近自家楼房的那棵桂花树，先从正面数起。干仓管二十多年，从细小的镙钉帽数起，他不相信这树叶数不清楚!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一个窗户里传出几岁孩子的哭闹声。高亚刚刚数到六十八，一楞神，不知数到哪片叶子了。他又开始从那最底下的叶子数起，孩子的哭声愈发地大，他听到女人说：乖，听话!

　　我要出去找小朋友玩，我要出去!

　　小区有獾子和蝙蝠精，他们专吃小孩子!

　　哪里有哪里有?小孩趴在阳台玻璃上。

　　这熊孩子，声音都嘶哑了!高亚拿出手机，低沉地“吼——吼——”，录进手机里。他双手扒在树枝上，狐狸毛的棉袄帽子披在后背，正对着哭闹的阳台。树枝分杈处有些高，他使劲往上跳，每次都碰到了上面的树枝，却没抓稳，放在棉袄口袋的手机，循环播放低沉的吼声，随着身子的跳动，那声音居然有些颤抖。

　　你看，那野獾在树上，树在摇晃，它在找树叶吃哩!

　　高亚终于抓牢了一根树枝，吊上去，站稳在树杈上，他撇下一根枯枝，从枝叶间伸出去，使劲晃着，或击打树叶。

　　哭闹停止不久，树下来了一位年轻人，连声说：谢谢大哥!谢谢大哥!他拿出两百元钱，递给还在树上的高亚。

　　提钱就伤感情了啊。

　　孩子水土不服，感冒了，家里只有方便面，感谢大哥的米，感谢大哥逗笑了孩子!他说完将钱放在地上。

　　哎、哎!钱拿走!高亚心一急，从树上掉下来。

　　年轻人慌了，跑回来，扶起他，问伤哪里了?这时候，树下出现了几位戴着口罩的业主，有的拿着青菜，有的带了肉鱼，还有的拿着炸丸子。

　　高亚和年青人都楞了。

　　作者简介：静芸，本名吕艳秀，湖北省赤壁市人。1986年起先后在《解放军报》、《国防教育报》、《河南科技报》、《精短小说》等报刊杂志发表散文、小说作品多篇，著有《在一方蓝天下》三部曲、《哭泣黑城》上下篇、《 手留余香》、《归》等长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