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然气利用：一场利益之争

      在去年11月国家发改委价格司召开的电价调整新闻通气会上，价格司司长曹长庆明确表示，2009年年内天然气不会涨价。业内认为，天然气价格不涨的背后，或酝酿着更大规模的调整。
   

　　果然，时隔1个月后的去年12月14日，针对天然气市场供应紧张的情况，曹长庆表示，国家正着手研究，拟进一步改革和完善国内天然气价格形成机制。
   

　　也是在去年底，四川、陕西等省的物价部门相继透露，2010年将依照国家统一部署理顺天然气价格、制定天然气销售价格管理政策。
   

　　所有这一切，直指天然气价格改革。
   

　　事实上，随着石油价格和国际的接轨，国内天然气价格和国际接轨已成必然趋势。不少业内人士表示，不出意外，2010年，国内天然气价格机制改革将落于纸上。
   

　　而去年6月21日由国家发改委发出的《关于川气东送天然气价格有关问题的通知》，就被业界普遍认为是天然气价格改革的组成部分，也被理解为改革的第一步。
   

　　川气东送的价格政策与以往的天然气定价方式相比，存在较多不同。首先，川气东送天然气定价中取消了损耗费用，而过去的天然气基准价准许有3％。的损耗费用。其次，此次定价中明确提出管输费平均价格，并且实行了平均价和分省管输价同时制定的办法。此外，川气东送在国内首次推行一气一价，即统一基准价，不再对用户进行区别分类。根据这个通知，不少人预计，我国最终将结合各地的实际情况，实行多元化的定价方式。
   

　　据了解，我国天然气出厂价的价格水平大致经历了低气价阶段（1950～1981年）、双轨制价格阶段（1982～1992年）、天然气结构价格阶段（1993～2005年）以及从2005年12月开始执行至今的国家指导价阶段。
   

　　国家发改委一位官员认为，目前国内天然气价格存在四个突出矛盾。一是国产气价格与可替代能源价格相比偏低，各地纷纷进行煤改气、油改气，争上以天然气为原料的加工项目，导致部分地区天然气供求矛盾较突出。二是随着进口气量的增加，进口高气价与国产低气价的矛盾日益显现。三是价格体系不尽合理，部分气田还存在价格“双轨制”现象，对用户按类别分别定价，不能体现公平的原则。四是为适应管道快速发展形成多气源、多路径网络供气的形势要求，天然气价格机制急需完善。
   

　　鉴于这些矛盾，近年来，各地纷纷上调了天然气价格。然而，价格上涨只能治标，真正的改变在于天然气定价机制改革。据报道，国家发改委关于天然气价格改革方案的送审稿已上报至国务院，等待最后审定。而目前业内讨论比较热烈的有关天然气价格机制改革的方案大致有三个版本：一是天然气价格实行混合定价，即根据进口天然气和国产天然气的权重比进行定价；二是暂时对天然气价格实行分别定价，即增量气与国际气价挂钩，而原有气量则执行国内气价；三是建立一个天然气和替代能源结合的合理价格机制，天然气的价格与燃油、成品油价格形成合理比价关系，定价原则由国家制定，但按市场化的原则来执行。
   

　　当然，目前要进行天然气价格改革存在一些困难。一方面，工业气价大幅上调会进一步加大相关企业的压力。另一方面，天然气价格改革方案涉及定价公式、分档定价、国内外接轨等诸多问题，比较复杂。
   

　　虽然最终方案还没有出台，但无论如何，天然气价格改革正在路上。
    　　
    
      现状：来自不同渠道的诉说――气头化工企业的酸甜苦辣

      2010年伊始，暴雪侵袭华北地区，各地“气荒”进一步加剧。这是继2009年11月后，国内天然气供应在恶劣天气的影响下两度出现供应短缺后的第三轮“气荒”。目前，气头化工企业开工率只有30%～70%，其中气头化肥企业的开工率只有46%，生产受到了巨大影响。
   

　　沧州大化集团有限责任公司一位负责人表示，公司为给北京市民用气让路，从去年12月18日被通知减少天然气供应，至今未恢复到正常状态。据了解，沧州大化每天的天然气需求量约150万立方米，现在供气方给的量是30万立方米，用于设备保温及取暖。沧州大化一直在与对方协商进气，但由于天气寒冷，这个月底是否能够正常供气还不确定。这位负责人还表示，沧州大化的化肥生产已经中断，公司也没有储备了。
   

　　“目前不仅是沧州大化，泸天化、赤天化、中原大化等几十家用天然气生产化肥的企业的气源也都被限制。有些企业甚至已经停产。”卓创资讯氮肥行业分析师韩健告诉记者，以重庆建峰化工股份有限公司为例，2009年全年该公司已经３次停产大修。去年12月29日该公司发布的公告称，公司化肥装置2010年度例行检修停车时间初步安排在2010年1月1日至3月11日，在此期间生产停滞。赤天化也已宣布停产检修，计划检修70天。
   

　　中国氮肥工业协会秘书长刘淑兰表示，1974年，我国就引进了13套大化肥装置，现在总共有22套，全部是以天然气为原料。多年来，引进大化肥装置一直瞄准世界先进水平发展和改造，装置水平优良、能耗低、规模大、形成优势产能，带动了气头企业的技术进步，有效提升了我国化肥工业的整体技术水平。几十个气头企业经过多年的发展，大都成为了当地的化肥基地、纳税大户，是地方经济的支柱，也是当地农业用肥的主要来源。如华锦化工集团建在辽宁的两套化肥装置生产的尿素占辽宁市场的90%，云天化尿素占云南市场的45%，川化控股集团的尿素占四川市场的60%，赤天化的尿素占贵州市场的70%。这些大化肥装置大多坐落于气源产地，而且这些装置都是国家花外汇引进来的，现在在国际上也是公认的先进装置。
   

　　由于我国的天然气价格仍实行政府指导价并且给予化肥企业用气优惠，而煤价已经市场化，所以在目前天然气还未涨价的情况下，与煤头企业相比，气头企业仍具有成本优势。但是，这种成本优势现在正面临严峻挑战。气头化工企业不仅眼前受制于供应不足，长远还受困于价格上涨。中国燃气首席财务官梁永昌表示，现时中国的天然气价格与原油的等价比为0.28，低于欧洲国家的0.6及日本的0.8。未来3～5年，来自土库曼斯坦、哈萨克斯坦、俄罗斯、缅甸及其他国家的天然气，将通过长输管道或以液化石油气（LNG）形式大规模进入中国，预计未来5年内中国的天然气价格每年将上升10%～12%,使天然气的等价比逐渐升至欧洲国家水平，国内终端用户的天然气价格将每年上涨7%～10%。
   

　　“如果本次天然气上调幅度为0.4元/立方米的话，气头化工企业的成本将追平甚至超过煤头企业。目前煤头企业几乎全部在亏损，这就意味着气头企业将要陷入由盈转亏的境地。这种情况一旦发生，我国氮肥工业将受到实质性损害，必然影响农业发展和粮食安全。”刘淑兰指出。
    　　
    
      观点1   这些专家认为――天然气更宜扩大民用
   
   
　　我国天然气资源十分稀缺，素有“巴黎香水”之称。每逢寒潮来袭，居民用气和工业企业遭遇“气短”、“气荒”是常有的事。对此，有专家认为，有限的天然气资源更适宜用在民用领域如城镇燃气、天然气汽车等。正所谓好钢用在刀刃上。
   

　　一个理由是，目前我国天然气消费存在地区差异化现象：在东部经济较为发达的沿海地区（特别是珠三角、长三角和环渤海地区），天然气消费以城市燃气和发电为主；在西部等油气田周边地区，天然气消费主要以化工为主。2008年我国天然气消费量中，天然气化工比例为31%。而同时期世界天然气利用中，化工原料不足１０%。因此，我国天然气化工的比例还有下降空间。
   

　　2007年8月30日，国家发改委研究制定的《天然气利用政策》正式颁布实施。该政策将天然气利用领域归纳为四大类，即城市燃气、工业燃料、天然气发电和天然气化工，并综合考虑了天然气利用的社会效益、环保效益和经济效益，将天然气利用分为优先类、允许类、限制类和禁止类。其中城市燃气列为优先类，禁止以天然气为原料生产甲醇；禁止在大型煤炭基地所在地区建设基荷燃气发电站。国家产业政策的变化，似乎正是天然气更宜民用思路的体现。
   

　　中国工程院院士、清华大学热能工程系教授倪维斗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天然气是清洁燃料，燃烧时产生的二氧化碳少于其他化石燃料，对温室效应产生的影响较低，是稀缺资源。因此，我认为我国的天然气应该主要用于民用。这样既解决了城市居民的用能问题，又解决了环境问题。天然气民用可改变我国因一次能源以煤炭为主而造成的废气排放严重超标、酸雨成灾及温室效应等环境保护的被动局面，在推进节能减排方面将起到更大的积极作用。我国天然气产业政策的导向性非常明显，民用领域是优先的。”
   

　　倪维斗同时也表示，我国的《天然气利用政策》强调“全国一盘棋”的基本原则，国家对天然气利用进行统筹规划，同时考虑天然气产地的合理需要。例如对于中国气都达州来说，为了地方经济发展的需要，当地还是要留一部分天然气就地转化成合成氨、甲醇和二甲醚等化工产品。这就是一个平衡地方利益和中央利益的问题。因为地方经济要发展，GDP要增长，需要创造就业机会。
   

　　中国能源研究会原副秘书长朱成章也赞成天然气用于民用。他认为，我国天然气数量不多，在国内一次能源消费中所占比例仅为5%左右，而国际上这一比例已达约25％。天然气最有效、最经济的利用方式是用于分散的居民生活炊事,楼宇等的小型热电联产和冷热电联产。将天然气用于城市，可达到解决城市环境污染和提高能源利用效率的目的。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预计城市燃气需求潜力将进一步扩大。
   

　　沈阳煤气热力研究设计院高级会计师薛四敏详细分析比较了利用天然气的各种途径，包括发电、生产合成原料气、工业用燃料、汽车燃料、城镇燃气。他最终得出结论：在天然气供不应求时，应将有限的天然气优先用于城镇燃气，待天然气供应量有明显好转时，可适度发展天然气发电，扩大能有效提高生产效率和改善产品质量的工业用气。
   

　　薛四敏认为，还应大力提倡天然气汽车。目前，城市燃油汽车的尾气排放及扬尘已成为城镇的主要污染源，影响到居民生活质量，并威胁居民的身体健康和生存环境。所以在建设天然气输配工程时，应考虑到天然气汽车用气量，尤其是城市的公交车和出租汽车。
    　
　
      观点2  这些业内人士认为――掐断天然气化工不现实
    　　
   
　　近日，一个化肥用天然气将涨价的传言不胫而走，而且还附有“2010年上半年涨价0.2元，下半年再涨0.2元”的具体方案。这个传言让已经受氮肥产能过剩、冬季天然气供应紧张双重压迫而焦头烂额的气头化肥企业更是人心惶惶。难道天然气在化工行业的应用当真穷途末路了？业内人士面对此种情绪却很沉得住气。
   

　　石油和化学工业规划院高级工程师韩红梅认为，将天然气适当应用于化肥工业，符合当前的节能减排大局。由于天然气化工是“氢多碳少”的化工，因此天然气是生产合成氨最理想的原料。以天然气为原料生产合成氨时，二氧化碳不仅全部被利用，并且需要适当“补碳”；以无烟煤为原料时，二氧化碳仅能被利用1/3，以烟煤为原料时，二氧化碳仅能被利用1/2。如果部分天然气化肥产能退出、以煤制化肥产能来补充，为减少碳排放，就必须依靠技术进步或产业升级。但尽管如此，由于原料煤碳含量高的先天性不足，减排力度将非常有限。因此，保持一定的天然气化肥产能是有益的。
   

　　还有业内人士认为，考虑到我国天然气供需矛盾突出的形势，天然气化肥产能不宜扩大，但现有产能，尤其是在天然气资源地的产能应尽量保证。这对于碳减排目标的实现是有益的。目前，国内天然气价格上涨趋势明显，迫使部分现有天然气化肥装置着手开展原料路线改造，逐渐向煤制化肥调整，结果是易地新增一批大型煤制化肥装置。照此发展下去，我国原本不高的天然气化肥比例有可能进一步下降。煤基原料路线既不利于低碳经济，也会使一批化肥企业再“折腾”一回，造成新的浪费。
   

　　另据了解，去年底以来国内天然气供应形势紧张。不少地方天然气化肥装置由于供气不足而不得不停产、限产。对此，中国氮肥工业协会秘书长刘淑兰表示担忧。她认为，支持天然气优先供应民用的理由主要是天然气属清洁能源，有利于城市的环保。而从天然气本身的应用价值来看，民用仅利用了天然气的热值，而在合成氨工业中，几乎天然气里的所有组分都被利用起来了。同时，目前我国已经建成了20多套气头合成氨装置，这个过程花费了国家大量的人力、财力和物力。这些装置也为保障我国的农业发展和社会稳定发挥了巨大作用。而且天然气化工行业已经形成了规模很大的产业链。如果现在把化工用天然气掐断，将带来一系列的社会问题。所以以天然气供应紧张为由，掐断天然气化工的想法是不切实际的。应在合理的空间里适当调整天然气价格，化肥用天然气调价要兼顾化肥企业的承受力和农民对肥价的承受力。
   

　　四川美丰化工股份有限公司副总工程师罗雪峰也认为，目前以天然气为原料的化肥企业在我国已经形成一定的规模。而化肥行业是我国最重要的基础行业之一，对农业生产有重大影响。因此把化肥用天然气的路子一下子切断显然不合适。而适当提高天然气价格也有一定的好处。这能够促使氮肥企业从其他方面节能挖潜。
    　
　
     观点3  中国石油大学教授刘毅军认为――民用和工业用不冲突
    　　

      记者：目前我国天然气的使用状况怎样？
   

　　刘毅军：我国天然气消费量在1997年是203亿立方米，2008年是807亿立方米，10年间增长约3.97倍。而化工和工业用气比例呈下降趋势。1997到2007年，化工用气比例由41.3%降到32.1%；工业用气比例由42.7%降到29.6%。
   

　　记者：您怎样看待天然气应该民用还是用于工业的争论？
   

　　刘毅军：天然气作为燃料具有污染少、热值高等特点，民用的优势比较大。但不能说天然气民用好就全作民用。从用气的季节性看，我国一年中气候变化明显，温差大，民用天然气量季节性差异大。而天然气产量在一定时期是稳定的，差值大不利于供气者的生产，因此需要工业等别的用途来分流调节。只有允许一些可中断的、可转换的工业用户存在，才能一方面保证民用，另一方面优化用气结构。可中断的用户包括建在城市边缘的天然气发电厂等，他们启停快、污染小；可转换的用户指齐鲁石化等一些在民用淡季能消化天然气，在民用旺季又能转用石油等原料的化工企业。随着民用天然气市场的发展，用气总量和季节差量也会变大，更需要工业用户来调节。
   

　　总之，天然气使用不是一个简单的应该鼓励民用还是工业用的问题，而是一个如何平衡总量结构的问题。我们国家现在强调发展民用，但并不意味着其他用户就要取消。
   

　　记者：在天然气紧缺的状况下我们应该怎样对待工业用气？
   

　　刘毅军：对于现存的工业和化工用气来讲，需分情况对待。尤其对于天然气作能源燃料的工业行业来讲不能盲目压缩，要谨慎对待。比如天然气发电厂，其存在是有历史原因的。在西气东输管道建设过程中，国家要大规模开发利用天然气，没有估计到下游市场会短期内形成巨大城市燃气需求，为保证天然气产业链的发育、启动，需要发展一批大的用户，只有把气卖出去，上游、中游才有经济效益，才能进一步发展。当时国家就认为应该适当地发展天然气发电等用气量大、 用量稳定的工业用户来启动天然气产业链。到2007年时，我国已建和在建主要天然气发电项目的装机容量已超过19000兆瓦。
   

　　近年来，我国天然气产业链的发展速度很快，迅速上了一个新台阶，民用量迅速爆发。在天然气短缺之后我们再回过头来看，发电项目似乎上得有点多。但我们应该以动态的角度来看待这一问题，因为随着天然气市场进一步扩大，民用量上升，淡旺季用气峰谷差也在增大，到那时这些看似过多的项目又会成为调节民用峰值的利器。
   

　　记者：对于化工行业的用气呢？
   

　　刘毅军：我国天然气制化肥和甲醇等化工项目的上马与此有相似性。国家刚开始为了扶持天然气产业链发展采取了相对低气价的政策。而天然气市场发展起来后，因为石油、煤等化工原料的价格上涨很快，天然气价格又缺乏灵活的调整机制，天然气对于工业用户来讲价格优势就很明显。基于此，很多有资源的地方政府开始鼓励这类化工项目，而中央又缺乏相应规划，这样就没控制住。现在需要研究的是既然已经上马了，我们应该怎样逐步调整。我认为这种调整应该从两方面来进行：一是合理规划，控制增量；二是采用“小步快走”的方式把价格理顺，逐步把现有的用天然气作原材料的化工企业用气转移出来，用其他的原材料来代替。相信在天然气价格逐渐市场化之后，天然气用于化工是否合理在效益上就能体现出来。这相当于从源头上运用一种经济手段来优化工业中天然气的使用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