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天盖地的疫情信息以武汉为中心扩散,通过各种媒介传播,九江市纪委监委永修廉政教育中心的淦述敏第一直觉:事不小。因为仅小年这一天,县政府内网文件发了十几个。他赶紧请示中心领导,征得同意购买了消毒液回廉政教育中心喷洒。
一月二十三日上午,武汉封城,紧接着浙江广东两省启动“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一级响应。十点零五分,刚忙完中心消毒的淦述敏接到李春喜常委电话。
“小淦,你是防化老兵,委里决定安排你对我们委办公区、廉政教育中心、创卫包干片区开展消杀工作,行吗?”
“请领导放心,这就是我的专业,我能行!”
“有什么困难吗?家里年货备齐没有?”
“谢谢领导,备齐了,保证完成任务!”
“好,你去指挥中心报道备案。”
能没有事吗?手术后的老母亲身体虚弱要人照顾,老婆孩子正盼着明天放假团圆过年。淦述敏迅速离开办公室,开车回家,跟妻子李那简单地说明情况,李那二话没说开始收拾行旅,准备带着孩子让老公送到车站回云山娘家。
临出门,老父亲叮嘱:“小敏,自己也要注意。”这句话父亲已说过不知多少回了,1998年当兵时说了,刚到部队因高中学历被选拔为消防特种兵赴虎门沙角训练基地学习时说了,奔赴亚丁湾执行第六批护航任务时说了。只不过那一次次,都是在电话里听的,只能感受到一位小学老师的意味深长,甚至有几次还嫌啰嗦。这次不一样,直面父亲如山的胸怀和慈爱了,心里很暖,“嗯!”他凝望着老父亲,重重地点了点头。俩孩子望着爷爷和爸爸,自顾欢快:“我们去云山过年喽!”“爷爷,我会想你的。”
在县抗疫指挥中心报到备案后,淦述敏直奔老城购买装备,店员拿出喷雾桶、软管、开关、喷杆、喷头、手摇擘、连杆、喷杆、固定架等零部件,淦述敏秒速的安装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不用教,你就装这么快这么好呀?!”店员惊讶地问。
“专业的,在部队这就是我的武器。”淦述敏淡然一笑,想当年自己在支队防化比武、武器装备保养竞赛可是第一名,也正因为自己过硬技术,才先后选拔服役于当时最先进的南昌舰和兰州舰,“这算什么,太简单了。”就在大家伙儿愣神的功夫,淦述敏已拎着所有的装备返回自己的小车,火速前往指定地点领取了消毒液。
退伍回来四年,淦述敏没接触过这些装备了,尽管与舰艇上对比,那些装备显得过于简陋。但防化流程及注意事项,16年的工作已经铭刻于心。中饭后他开始极少量喝水,一点半解决内急、把手机放进办公室抽屉。拆连体防护服包装,穿好,戴上护目镜、口罩,戴上橡胶手套、穿上胶鞋,提起喷洒桶到卫生间装了兑消毒液的水,回办公室兑好。用事先备好的购物袋,装了专用消毒母液。这时,同事张颖出现在门口,口罩上面,一对美丽的大眼睛扑闪着。
“淦大哥,今天我协助你,我做什么,怎么做?”百灵鸟般的声音从口罩传出。
“你只需要拎着这个袋子,也不用紧跟着我,我洒完这四十斤,会找你,再兑第二桶。”
“好嘞。”说着拎起了那个购物袋。
淦述敏背起喷洒桶:“离我远点啊,张颖,其实你可以呆在办公室,我们中心喷洒,这一桶够了。”说完左手摇了几下摇杆,勾了一下喷杆开关,调了调喷嘴,“从我办公室开始工作,你去走廊,喷消毒液后,过十分钟才可进来。”
张颖远远地望着淦述敏娴熟而专业地摇杆喷洒,地线、墙角、门前门后,一间一间,一层一层,一栋一栋,不放过任何细微之处,心里非常敬佩。
淦述敏左右手明显有点酸,腿肚子也有点胀痛。正如他所说,中心一桶就够了,与张颖一起兑好第二桶,由张颖开车,到创卫包干片区。
“淦大哥,先歇歇吧,额头都湿了。”
“不喽,车上可以歇。”淦述敏搁好喷洒桶,双腿夹了,掀了连体防护衣的帽子,热气雾一样地在头上蒸腾。
“淦大哥心细,事先全想好了吧,包干区那边接不到水,才在基地配了。”
“必须的,工作基本要求,部队练就的,事先就要想好每一个环节,每一个细节,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呀。你也不耐,小小年纪。”
“我都快三十了,不小,淦哥辛苦!”
到城投八楼是空桶来的,卫生间可以接水。同事们全在忙活,淦述敏一个个办公室耐心交待了注意事项,大家很配合。完成喷洒后,张颖把淦述敏送回廉政教育中心,正好三个小时。淦述敏卸下装备,猛喝了一杯水,拿了手机。两千平的喷洒,全封闭走动,全身汗湿透了三回。开车回家时,扶方向盘的手都有些抖动和木纳,太累了。
进家门,父亲没说什么,只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等他拿了换洗衣服冲了个热水澡出卫生间,饭厅桌上四菜一汤正冒着热气,那道色香味俱全的尖椒牛柳令他眼睛一亮,那可是父亲的绝活,小时候他最爱吃的。
“喝点酒吧,小敏,解解疲劳。”从不沾酒的父亲忽然提议,并拧开了瓶盖,往两个杯子倒酒。
淦述敏有半秒惊愕:“爸,谢谢了!妈还好吧?”
“在里屋躺着看电视,刚喝了些肉饼汤,还那个样子,就是没精神。”
第二天年三十,昨晚喝的那点酒让淦述敏睡了个扎扎实实的大觉,睁开眼快八点了,翻身坐起,才觉得浑身酸痛,笑了笑,知道只需稍微活动活动筋骨就没事了。想起昨晚父亲居然陪自己喝了小半杯,肃然起敬。洗漱完毕,饭桌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粉,飘着腊肉和蒜香,他赶紧去了里屋,问候父母,父亲正夹着根米粉,垂吊在母亲嘴边,让她吮吸。
“小敏,趁热吃了上班去,新闻里说了,全员上岗——”说这话时,父亲背对着儿子。
“自己也要注意,好好做事。”母亲停了吃悬在半空的米粉,望了儿子,微弱的声音,眼神里满满的不舍。
“有事打电话,爸、妈,我吃完就去上班。”
出家门时父亲“全员上岗”四个字仍在耳畔回响,灾难面前,谁可以置身事外?惟有坚守本分,做好自己。
下午的喷洒按部就班,委里派了方永波协助,结束时他一直跟在身边。
“淦大哥真辛苦,头发全湿了,赶快回家洗澡去。你怎么不带手机?”
“这是必须的,小方。一是全副武装也不便接听,二是电话来了容易分心,疏忽消毒。”
“做什么事都有讲究啊,佩服!我送你回家过年。”
“不用,我开了车,你赶紧回吧,我补点水就走。”电热水壶中的水不久前烧好的,正温热着。淦述敏又续了一杯,边翻看手机,好几个未接来电,老婆打来的,正要回拨,手机显示来电:“爸,快回来过年,外婆弄了好多菜。”四岁儿子的童声,像铃铛的脆响。
“烁烁,你陪好外公外婆妈妈姐姐过年,还要帮我说祝福的话。我要陪好你爷爷奶奶过年,这是我的任务。”
“哦,知道了,你跟妈妈说话。”
“喂,李那,还好吧!”
“好,你辛苦了,我在这儿享福,爸妈全包了,只管吃。”
“宇萱作业全带了吧,写了吗?”
“我这边尽管放心,孩子听话,表现好,你要注意照顾好自己。”
“没问题,我可是部队防化区老牌队长。”说的很认真。
“哈哈哈——”每回遇的事情,淦述敏会给李那摆出点谱来逗乐,“你还义务给官兵理发十六年,如今把儿子整得跟个战士一样的。衣服洗了记得晾阳台,也要记得收回来,别给老爷子添太多麻烦。”
“当然,当然。跟爸妈说一声,祝二老健康顺意!我得赶回家过年了。”
“新年快乐!”互相祝福,各自挂了电话。
年夜饭整得挺丰盛,淦老师继续陪儿子喝了小半杯,鳜鱼烧的入味,淦述敏吃的有些多。也许这父亲的味道,属于血浓于水的亲情之一。
春晚如期而至,累,淦述敏没怎么用心看,情景报告《爱的桥梁》这疫情防控的节目,让他停止了手机中新年祝福信息的转发,白岩松等六位主持人的朗诵,每一句都撞击淦述敏内心深处。节目现场,观众们鸦雀无声,凝思、热泪挂满每一张前一秒还在喜庆中的脸。淦述敏盯着电脑屏幕的双眼潮湿,迅速在茶几上抽了两张面纸。
年初一继续,陆文志协助。在城投大厦八楼卫生间兑消毒液时,淦述敏一不小心把消毒瓶弄泼了,消毒母液飞溅向他的脸部,此时摘了护目镜的他,只觉得双眼灼热。
“淦大哥,怎么办?红了,肿了,要不要去医院?”陆文志在一旁急得不知所措地问他。
“没关系,没关系,还用给医院添乱,这药不伤人,就氧化性强点,也正好给我消消毒。”说着摘了口罩,掀开帽子,拧开水龙头,把头勾在池里,冲洗了一会儿。几个动作,干净利落,他心里清楚,昨晚六位主持人“过年加油武汉!加油中国!”的加油声仍在他脑海挥之不去。同事们一个个戴着口罩在忙碌,这样的年,的确在过关,包括14亿宅在家里的男女老幼,谁又不是在尽职尽责,搭建一座人间大爱的桥梁。
当年全师大比武的第三,就因一个螺帽拧的一点点卡,却卡去了零点五秒。如今天的抗疫,只有人人坚守着自己的岗位,就是再普通再平凡地做好自己,中国,武汉,就没有过不去的坎,疫情过后,家家户户再团圆。双眼的红肿褪去许多,淦述敏背起了喷雾器,继续喷洒,感觉自己就是在喷洒灭疫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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